華人教會裡的屬靈污染——當前的危機

有個危機正威脅普世華人教會,我們聽說過物質主義的危險,以及異端的引誘,如「東方閃電」等,但現在有匹狼已經不聲不響地潛入羊群中,我指的是西方的外來思想觀念,正給華人教會造成「屬靈的污染」。

為了面對這個威脅,我們需要先了解它。首先得體認兩個常被忽略的事實:滲透到文化裡的「哲學」觀念常不被人察覺;還有這些觀念也會滲透到教會裡來。有關這兩件事實,可從歷史上找到許多例子。

哲學觀滲透到文化裡

舉個例子:美國人多半認為,我們極端的個人主義和一昧地追求個人自由,乃出自聖經。聖經的確教導說,我們都是按著神的形象造的,因此每一個人都很有價值,也都各自肩負重責大任。但是派翠克亨利(Patrick Henry)那句名言:「不自由毋寧死」,難道會從耶穌、保羅或彼得口中說出來嗎?

事實上,今天極端的個人主義,以及熱衷個人享樂(他們說是「自我實現」),根本就不是出自聖經的觀念,而是來自快樂主義、相對主義、達爾文主義、佛洛伊德主義、世俗主義、浪漫主義,以及人本主義之類。這些觀念有些可回溯到古希臘(甚至可回溯到伊甸園),同時,美國的基督徒盲目地隨從大眾熱潮,致使自己和別人的人生越來越充滿挫折和痛苦。

何謂「哲學」?

何謂哲學?可從給哲學下定義來回答,比方哲學就是:「哲學家所從事的活動」,又比方:(1) 「從理論上去探究人類知識的來源與本質;任何基於這類思考而來的觀念體系」,叫做哲學。(2) 傳統上,哲學家乃試圖回答三個基本問題:我們怎麼知道?(認識論)什麼是真的?亦即我們知道什麼(本體論),以及什麼是好的?亦即以我們所知道的為基礎,我們該做什麼?(倫理學)

哲學與宗教不同,因為哲學體系多半沒有儀式、沒有嚴格的行為準則、沒有祭司、廟宇和宗教禮服。而宗教則多半包含對某種神明或諸神的信仰,至少對於來生有一點模糊的概念,而這些事,哲學不一定會提到。

哲學也未必等同於意識形態,哲學家的思索推測多半發生在學術的殿堂裡,安安靜靜、不為人知,侷限在思想裡。而意識形態卻要包圍整個社會,尤其是以政治行動將它整套的存在觀與行為觀,推到全社會上去。有些哲學體系構成政治意識形態的基礎,如法西斯主義、納粹主義、共產主義,和世俗的人本主義。許多年來,儒家思想之於華人社會也有類似的作用。現今的民族主義似乎正將上述二十世紀之意識形態取而代之。

和世界觀比起來,哲學的意義較為狹隘,世界觀講的是「一套內容連貫、前後一致、全面的基本信念或終極信念」,世界觀是真理與價值體系,我們的思想和有意識的的決定,都是本於這套真理與價值體系而來。無論是叢林裡的原始部落、或是現代的都會人士,都有其世界觀,縱使南轅北轍,但行動作為無不依據其世界觀。

舉例來說,現代美國人的世界觀包含了幾個假定,比方絕對需要個人自治、快樂的權利、享樂優先、以及真理都是相對的。

在已發展的社會裡,宗教、意識形態與世界觀所反映的,真是「哲學的」觀念,因此,無論我們是否了解這個事實,我們的生活都受到各種不同的「哲學」觀念所影響。

哲學滲透到教會裡

基督徒如何呢?他們的觀念豈不是大半來自聖經嗎?他們對於周圍不信者的「異教徒」思想,不是已經免疫了嗎?從某個程度來講,是這樣沒錯,跟隨基督的人倘若讓神的真道來使他們的心思意念改變更新,按著「在耶穌裡真理的本相」學習,的確能自外於其所處社會的偶像崇拜,不受影響――無論所崇拜的偶像是具體的人或抽象的觀念。

另一方面,我們都活在自己的時代與文化底下,不但如此,到主再來之前,我們都仍要與內在的罪抗爭。每一天,我們都需要承認且棄絕「祖宗所傳流虛妄的行為」(彼得前書一章18節),並「將心志改換一新」(以弗所書四章23節)。此一過程包含弄清楚從小到大有哪些影響我們價值觀與假設前提的觀念是不合乎聖經的,並以從聖經而來的真理取代。

難道光靠聖經和聖靈不足以保護我們的心思意念不受污染嗎?同樣地,從某個程度來講,靠聖經和聖靈就夠了。宗教改革者教導說,對於勤奮好學者而言,聖經已經夠清楚,讀了就可以明白它的意思(稱之為「聖經的洞察力perspicacity of Scripture」)。另一方面,教會歷史上充斥著失敗的例子,學富五車的神學家亦不能免於受外來觀念的「屬靈污染」。

一段傷心的歷史

初代教會、革利免(Clement)、俄利根等(Origen)人,都在柏拉圖思想的橫掃之下偃倒。繼他們之後的是修道院運動,羅馬帝國晚期道德墮落、社會敗壞得無以復加,於是興起修道院運動與之對抗,但同時,此運動也反映出柏拉圖式的思想,就是肉體本身是惡的。

後來,安波羅修(Ambrose)寫了一篇文章,論基督徒事奉者之責任,完全依照斯多葛的倫理學範疇。還有奧古斯丁論講道的著作,則是循著希臘的修辭學理論而寫的。儘管每一位都設法用聖經真理的新酒,來裝進哲學的舊皮袋裡,其結果卻是聖經類與非聖經類思想混淆一起,許多重要真理略而不談。(奧古斯丁倒有一大優點是,他晚期的著作,尤其關於神的救恩計畫,則是完完全全以聖經為本的,而且晚年的他也聲言與早年運用柏拉圖學說範疇的自己斷絕關係。)

到了中世紀,長期以來被忽略的亞里斯多德哲學著作,被重新引進歐洲,立刻以「新科學」之姿大受歡迎。神學家們為了不與時代脫節,也爭先恐後地將亞里斯多德學派的概念與邏輯分析,融入基督教的教義之中。於是這個龐大的綜合體就成了羅馬天主教官方的神學宣言。

宗教改革之初,馬丁路德與加爾文竭力將「亞里斯多德逐出大學門外」(大學是指教導與學習神學之地),並在聖經的根基之上建造神學,在解釋聖經時也盡可能謹慎小心。不過,繼他們之後,無論是路德宗或加爾文學派,論基督教教義的思想家或專書,還是走中世紀學者的老路子。

於此同時,文藝復興浪潮漫溢全歐,各類的思想家無不熱切地閱讀新發現的古希臘與羅馬著作,甚至起而仿效。這股風潮最後發展成為「啟蒙運動」,對基督教論著的抨擊駁斥有增無減。到了現代的開端,抱持懷疑論的哲學家如休模,完全否定了認識絕對真理的可能性,尤其有關上帝的真理。面對這股不信的浪潮,康德等人試圖拿哲學論點來護衛正統信仰,不幸失敗了。於是新的理性主義興起,將所有「超自然的」觀念,一概打入迷信之列。

教會立刻感受到這些觀念的衝擊,先是否認基督的神性(蘇西尼派),緊接著是全盤拒絕三位一體的教義(神體一位論)。

此一毀滅破壞的過程到了十九世紀更是加速進行,首先是達爾文,他想從上帝以外,找出一個解釋世界起源的方式,結果織出一張科學臆測的網,導致許多基督徒把創世記的前面九章給拋棄掉。馬克思斷言宗教所代表的是壓迫人民之階級的意志力,佛洛伊德更進一步主張,對上帝的信仰所流露的其實是我們對生身父親的感受。

許多德國的聖經學者不但從啟蒙運動之懷疑論深井中汲取,且飲得醉醺醺,他們聲稱「發現」聖經裡有矛盾衝突的地方,接著便質疑起聖經裡面所有關於神蹟的記載。

在北歐的丹麥,齊克果為反叛當時路德教派的形式主義和唯理主義,呼籲作信心的跳躍。他大聲疾呼,憑理性不能認識神,他為一些似非而是的論述而歡欣雀躍,他力勸基督徒不要通過頭腦來認識神,而是要用個人的決定。二十世紀的存在主義由此發芽。

「基督教」神學落入低點

二十世紀帶給我們兩次破壞性的世界大戰,不但是戰爭,還有法西斯黨、納粹黨和共產黨所帶給人的患難痛苦。此外我們還目睹史上基督教神學最大幅的衰退。進入二十世紀之際,不同的哲學流派產生了自由主義,相信人性本善,否定一些關鍵的教義,如童貞女懷孕、神蹟、耶穌基督的復活與神性。

一次大戰後,新正統派神學思想家如卡爾巴特(Karl Barth),致力恢復神學對於人的需要與神的威榮的探討,但不算成功,因他們對德國的聖經批評一概接受,又倚賴齊克果的存在主義。他們一方面設法將理論體系建立在聖經之上,另一方面也斷言聖經裡有很多錯誤和自相矛盾之處。他們又說神的道不是藉由命題的論述臨到我們,而是藉由一對一的相遇。

在羅馬天主教方面,新派的聖經批評觀點,還有德日進(Teilhard de Chardin)從進化論所提出的推測,將傳統信仰一點一滴地侵蝕掉。德日進的思想又影響了拉內(Karl Rahner)。在新教徒方面,進程神學(Process Theology)反映出當時的時代精神,他們斷言上帝跟世界一樣,都是不斷在發展,而上帝跟人類歷史是分開的,不大相干。

從此「神學」在主流教會裡降級了,淪為在哲學的沙灘上蓋城堡的嘗試之舉。「自由派神學」假定馬克思的理論幾乎都是對的,女性主義者也同意,並將聖經視為殘忍族長的御用工具。

「盼望神學家」如莫特曼(Moltmann)和潘能柏格(Pannenberg)看似將他們的理論體系建立在聖經基礎之上,其實他們卻否定聖靈的啟示,認為聖經內容不完全可信,因之將聖經權威否決了。他們相信,現代的哲學與科學理論必須在神學上扮演主要角色。

福音派的情況又如何?

可是還有「保守派」和「福音派」神學啊,是否逃過非聖經論述與假說的影響呢?並沒有。部分原因是,他們也是時代的產物,另一個原因是他們受到神學院教授的影響甚大――那些神學院教授在非福音派,即從前的「保守派」神學院、出版社裡接受過訓練,因之他們所教出來的學生也在「教義之風」下彎腰,這股風潮吹遍大西洋兩岸,所到之處,無不風行草偃。

在懷疑論的批判之下,儘管如卡爾亨利(Carl Henry)等學者,對關鍵教義(關於上帝、啟示與權威)作了極佳的辯護,令人信服,但聖經的無誤性仍遭否定。儘管許多科學家因演化論缺乏證據而紛紛揚棄達爾文主義,但許多福音派神學家卻仍相信現代科學已經否定創世記一至九章的正確性。

後現代主義重複馬克思的主張,認為所有的思想體系不過是反映掌權的精英階級的觀點而已,這類想法已經進入課堂、書店,以及福音派的學生之中。其結果,越來越多自稱為基督徒的人,不再相信我們可以認識絕對的真理了。

非聖經哲學中一個最新也最極端的產物,就是所謂「開放神學」(Openness Theology)運動。「開放」神學家從有關自由與真愛之本質的哲學假定為起點,教導說,神並不知道也不能控制未來。他們一方面錯誤的指稱傳統有神論乃站在希臘思想的肩頭上,一方面又欣然承認他們受到「進程神學」(Process Theology)影響,且公開聲稱神學必須從現代文化中取得暗示與線索。

若要看這種種非聖經的觀念對於一般基督徒的影響有多大,不必捨近求遠。現在有些人仍抱持自然神論的觀點,認為今天已經不再有神蹟了,還有些人受到浪漫運動與二十世紀存在主義的影響,追求宗教的感覺與不尋常的感動經驗。還有佛洛伊德的理論,從今天輔導關懷的方式多仰仗心理學而非聖經來看,儘管有些人拒絕他的理論,卻仍深受其影響。

從基督徒的生活與世人並無二致,以及「個人安逸」至上,可看出世俗的人本主義之痕跡,不然還有什麼理由可說明為什麼自稱基督徒的人,離婚率和一般人一樣高?

哲學與華人教會

這些關華人教會什麼事?眾所週知,廣大農村裡的家庭教會極其忠於照字面解釋聖經,加上他們當中的帶領人受過正式神學教育的少之又少,因此我們用不著害怕華人基督徒會受西方哲學的影響,是吧?

隨著可口可樂和麥當勞的登陸,歐洲的思維也西吹,越過太平洋,使得東亞地區沿岸落下外來觀念的(酸?)雨。台灣與香港的神學院裡,都有在西方受過教育、返國任教的老師,他們諄諄教誨,將所有最新思潮(還有許多過時的!)一古腦全灌輸給未來的牧者傳道。無論是巴特的觀點,還是自由神學、莫特曼、潘能伯格、以及「開放」神學,這些華人基督徒領袖都能朗朗上口,此外當然照例將聖經的可靠性再否認一遍。

至於在中國,三自運動所委身之神學深受馬克思、進程神學、德日進的進化論觀點,以及拉內的影響。隨著西方神學家、及海外華人神學家紛紛到三自的神學院授課,西方哲學觀念的影響,無疑將日益蔓延深化。

現在某些重要的華人基督徒領袖,為了向華人的文化發言,便致力將聖經教義與老子、儒家和新儒家的思想與著作融合在一起。他們和西方的基督徒一樣,以為可以拿本身文化的一些關鍵概念,用來理解、點明、組織神學系統。

即使是獨立的家庭教會亦不能免於這種想法,就舉二十世紀的一個實例吧,王明道的講章不但有聖經的論述與觀念,也反映儒家的思想,兩者比重幾乎一樣。這位偉大的人物毅然決然地不讀神學,單單研究聖經,但他也無法逃出他那時代的哲學背景影響。

我們若在一般華人基督徒中間,發現古老文化的遺跡,如陰陽太極的觀念、宗教最重要的觀念就是倫理道德,或必須「順其自然」,到底應不應該感到驚訝?

那我們該怎麼辦?

從前的世代未能避免外來哲學思想造成的「屬靈污染」,他們的失敗擺在我們眼前,今日欲投入華人福音工作者,應謹記以下事實:

忽視哲學與神學歷史者,難免重蹈覆轍。

了解我們自己的文化潮流,有助於分辨吹進教會窗內的「教義之風」是打哪個方向吹來的。

每一次拿非聖經的論述或假定來當作起點,就是把自己打開接受外來的影響。舉個例子,我們若假定科學、或心理學、或其他某種哲學或文化,可以作為很好的起始點,就等於從戰場上敗退下來,不再忠於聖經,也不再視聖經為基督徒認識真理的唯一權威。

例如「本色化」或「本土化」,意思可以是在傳福音時,我們必須用受眾可以聽得懂的詞語來傳,要貼近他們的處境。另一方面也可以指一種由來已久的作法――就是讓某些非聖經的「本土」來決定教導內容,不管所謂的「本土」是不是帶有宗教、社會、政治或神學的色彩。

同理,當基督徒試圖將基督教與其他觀念型態「整合」一起,所得的大雜燴不但偏離聖經,甚至可能背道而馳。

 當我們設法讓自己被非基督教的思想家接納與尊重,就是讓自己迎向他們的觀念而受影響。也因此,把人送進「知名」大學就讀,所製造出來的神學院教授,往往並未完全認同聖經的權威。

基督徒神學家最好的作法是,讓聖經來提出問題並建立論述,同時留心聽非基督徒在說什麼。

自稱為基督徒之人最好是天天都記得一件事,就是要把自己獻給神,當作活祭,讓神來改變更新我們的心思意念,免得我們效法這世界(參見羅馬書十二章1-2節)。畢竟,我們都渴望將這來自恩典之神、使人得生命的真理,傳給尋找盼望的世人聽!